凉风起天末。
是怀人的天气。
不知怎地,今夜竟无端地忆起我家仇人阿和来。
以对父亲的感情来说,这是很不应该的。
阿和是一个单身汉。
在我们村子里,他是唯一的不入社,不合流,不事稼穑而以捕鱼为业的人。
捕鱼的法子很特别,无须网罾之类,只用姜太公遗下的那种钓竿,再就是一点麻麸和几团“药子”
。
张捕的时间多在夜晚,清早便回来。
劳倦与孤独,都只有他一个人知道;村人所见,只是那只提着或背着的沉甸甸的竹篓子而已。
只须把篓子倒过来,鲇鱼呀,塘虱鱼呀,石斑鱼呀,白花花就是半桶。
他也会挑鱼径向市镇上卖了回来,这时,自然笑兮兮地直着腰走,连步子也无形中加快,哼哼嘟嘟地唱一路没词的小调儿。
所谓"
赤条条来去无牵挂”
或许也可以称得上是一种洒脱吧。
阿和赚的钱多,压根儿没有想到积蓄,只要钞票到手便立即喝光。
他喜欢喝酒。
至于喝起酒来的豪兴,放进《三国演义》“煮酒论英雄”
一段里去,相信一点也不会输与曹刘之辈。
他少有独酌的机会,打得酒来,往往呼朋引类,有时甚至可以多达十余人。
酒徒们坐不下就蹲着,站着,靠着,或干脆把小方桌拾到屋外去。
临路把碗,吵而且闹,灯明灯灭,月落星沉,都可以全然不管。
除了喝酒,便没有其它花销。
记得他做过几件很带点浪漫色彩的绸料衣服,除一件作翡翠色,其余一律雪白,轻飘飘亮闪闪,每穿起这类夏装,大约他总有点鹤立鸡群的感觉的。
阿和无疑是一个使人快活的人。
他的口才好,善说书;嗓子又好,能唱各种各样的戏文和歌曲。
他住村商,与村北绰号“半仙”
的大叔,堪称乡中的“双璧”
。
论智慧,他不如"
半仙"
不会编造故事和山歌,但显然具有另外一种天赋。
他念书不多,说书时喜欢掉点书袋,借以证实腹中还是有点经纶的,倒是往往把一些很常见的字眼儿给念错,像“月明如昼(晝)”
被念成“月明如画(畵)”
就是。
所幸村人并不如文人那样惯于咬文嚼字,即使个别念过私塾的“老资格”
,知道他错了也不加点破,只一味追逐着他的故事,更不用说周围的一大群文盲哥儿了。
他讲说的是有数的几部,其中以《粉妆楼》最“卖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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