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那是以前,现在情况不同了。
打个比方吧,我原本是辆红色的小火车,有名利,有地位,有钱,有高学历,拉着汽笛风驰电掣隆隆向前,人们都羡慕地看着我。
现在,火车脱轨了,零件瘫落一地,残骸中还藏着几颗定时炸弹,随时都可能引爆。
车颠覆了,铁轨就扭缠到一起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要么永不分开,要么玉石俱焚。
听了我的决绝表态,他吓坏了,说要好好考虑一下。
这一考虑就是一个月杳无音信。
以前他的手机短信长得几乎像小作文,充满了柔情蜜意,现在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不知道他考虑的结果如何,如果他同意离婚后和我结婚,那这第二颗定时炸弹的雷管,我就暂时拔下来。
如果他不同意,我就把他和我的关系公布于众。
他是有身份、好脸面的人,不敢惹翻我,我会继续不择手段地逼他,直到他答应或是我们同归于尽……
我要做的第三件事,是拼命买昂贵的首饰。
只有这些金光闪闪和晶莹剔透的小物件,才能挽留住我的脚步。
我常常沉浸在死亡的想象之中,找不到生存的意义。
我平均每两星期就有一次自杀的冲动,唯有想到这些精美的首饰,在我死后,不知要流落到什么样的人手里,才会生出一缕对生的眷恋。
是黄金的项圈套住了我的性命,是钻石的耳环锁起我对人间最后的温情,是水晶摆件映出的我的脸庞,让我感知到生命是如此年轻,还存在于我的皮肤之下……
她的目光没有焦点,嘴唇不停地翕动着,声音很小,有一种看淡生死之后的漠然和坦率,但也具有猛烈的杀伤力。
我的心随之颤抖,看出了这佯装镇定之下的苦苦挣扎。
她又向我摊开了所有的医疗文件,她的乳腺癌并非晚期,目前所有的检查结果也都还在正常范围之内。
我确信她的生命受到了严重的威胁,但这不是来自那个被病理切片证实了的生理的癌症,而是她在癌症击打之下被粉碎了的自信和尊严。
癌症本身并非不治之症,癌症之后的忧郁和愤怒、无奈和恐惧、孤独和放弃、锁闭和沉沦……才是最危险的杀手。
我问她,你为什么得了癌症呢?
苏蓉干燥的嘴唇张了几张,说,毕老师你这不是难为我吗?不单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得了癌症的,就连全世界的医学专家都还没有研究出癌症的确切起因。
我当然想知道,可是我不知道。
我说,苏蓉,你说得很对。
每一个得了癌症的人都要探寻原因,他们百思不得其解。
而人是追求因果的动物,越是找不到原因的事,就越要归纳出一个症结。
在你罹患癌症之后,你的愤怒、你的恐惧、你的绝望,包括你的惊骇和无助,你都要为自己的满腔悲愤找到一个出口。
这个出口,你就选定在……
苏蓉真是个绝顶聪明的女孩,我的话刚说到这里,她就抢先道,哦,我明白了,您的意思是我把得了癌症之后所有的痛苦伤感都归因到了我母亲身上?
我说,具体怎样评价你和你母亲的关系,这是一个很复杂的课题,我们也许还要进行漫长的讨论。
但我想澄清的一点是,你母亲是你得癌症的首要原因吗?
苏蓉难得地苦笑了一下,说,那当然不是了。
我说,你母亲是一个治疗乳腺病方面的专家吗?
苏蓉说,我母亲是保健院的一名基层大夫,她最擅长的是给小打小闹的伤口抹碘酒和用埋线疗法治痔疮。
我又说,给你开刀的主治医生是个专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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