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是记得小狗怀特班的事。
每当我偷偷给它食物时,它赶紧一口含住,闭着嘴,若无其事地离开,一直走到老狗班班看不到的地方再吃。
如果偏偏这时迎面遇到了班班,则立刻扭头吐出来,然后一屁股坐上去,卧倒,摇尾,掖得严严实实,装作晒太阳。
真是又聪明又可怜。
班班是异常警惕的,如果它一旦发现,会立刻恶狠狠地扑上去,咬得怀特班一通儿惨叫,呜呜求饶,然后眼巴巴看着班班衔起战利品走开。
害我每次喂怀特班都得千方百计地找时机。
怀特班不是被遗弃在额尔齐斯河南岸的那个怀特班,而是被一个路过的客人抛弃在冬库尔的小狗。
看上去顶多三个月大,又瘦又没出息的模样。
这个小狗虽然没人要了,但耳朵也被剪得圆溜溜的,看得出以前的主人曾有心一直养着,但不知为何还是扔弃了。
据说当时小狗一直跟着原主人的马儿跑到这里,那人请斯马胡力帮着捉住狗,自己打马跑了。
好半天小狗才挣脱出来,四处寻了半天,一转身就缠上了斯马胡力,立刻认定了这儿就是它的新家。
猫也罢,狗也罢,长大了就野了。
但当它们还是小猫小狗的时候,却总那么黏人。
人走到哪儿,就跟到哪儿,不管认不认识。
大约它们也知道,当自己还弱小单薄的时候,能依靠的能救助自己的,就只有人类了。
虽说跟着人也没有吃的,但离开人更是死路一条,不妨跟着,好歹还有点儿希望。
看着新小狗团团转缠着斯马胡力撒娇,我问卡西:“这个狗我们要吗?”
她想都没想就说:“不要!”
“那它有没有名字?”
“怀特班。”
同样想都没想。
新怀特班来到新家里,为了能够被收容,努力地挣表现。
黄昏时分,一个穿着天蓝色衣服的小男孩走近我们驻地,远远向扎克拜妈妈打招呼,正想说些什么,班班冲上去一顿狂吠,怀特班也跟着又跳又叫,表现得更为愤怒。
真是个愣头青。
白天卖了一天的乖,到了晚上,哀伤地呜咽一宿。
可能在这个不熟悉的地方感到很不适应,孤独又伤心。
可跑去哪里伤心不好呢,偏要跑到毡房背后的墙根下……吵得大家一整晚睡不好觉,气得斯马胡力跑出去打了好几次。
此后我们又有两条狗了。
但这个家里,谁也不待见新狗,加之又没机会立功,它的日子过得凄惨极了。
我到现在都没想通它是怎么在冬库尔活过一个月的!
除了我偷偷给一小块馕(还总会被班班抢去),再也没人给它吃的东西,但它还是死活不肯离开,无论怎么挨班班的咬也硬撑着。
如果有陌生的牛羊或骑马人靠近我们的驻地,它一马当先,不管三七二十一冲上去就咬,然后晃着尾巴回来邀功,但还是没人理它。
它整天充满希望地守在门口,估计饿得只剩摇尾巴的力气了。
可这漫漫山野,离开的话,又能去到哪里呢?大约我们的毡房是它唯一的希望吧。
而天天偷食物喂狗,我也很有负疚感。
人又过得有多好呢?人又能有多少吃的呢?几乎一点儿多余的食物也没有。
有多少人,就揉多少面,就烤多少馕,不存在任何浪费。
因此我能给怀特班提供的馕往往不到乒乓球大小,还不够它塞牙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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