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毡上正躺着的一个女孩子飞跳起来,显然,客人的突然来访令她措手不及。
她顾不上和我们问候,飞跑着摆正歪倒在房架子边的几只靠枕,把两件丢在花毡上的外套唰地挂起来,又跳下花毡迅速扫地、倒垃圾……我不由感到莫大的安慰,以前还以为只有我家才会出现这样的紧急场面。
这一家摆设有些零乱随意,不像下游几个邻居那么讲究。
不过房间很大,物事齐全,墙上还挂着一把双弦琴——冬不拉。
在冬库尔,这怕是唯一有冬不拉的家庭。
这座毡房的四面墙架已经很旧了,檩杆却是崭新的,鲜红夺目。
因此一进入房间,颇有头重脚轻之感。
这一家的女孩子比卡西略大一些,很胖,个儿不高。
不知为何总是紧抿着嘴,说话时抿着嘴说,笑也抿着嘴笑。
后来不小心咧了一下……原来如此,她的牙齿长得非常稀疏,彼此一颗远离着一颗,缝隙可以塞一枚一元硬币。
我们刚坐定,女主人就回来了。
她利索地为我们铺开餐布倒茶。
大家捧着茶碗没完没了地聊天,内容仍然与“二十元”
有关,越议论越激动。
我喝了一碗茶便悄悄离席。
在外面,我看到这家的一个男孩正坐在阳光下补皮鞋,模样和斯马胡力差不多大。
只见他用一根带倒钩的粗针将两股麻线穿透鞋底和鞋面,拉得紧紧的再打结,手法蛮地道。
又因为补皮鞋毕竟是一件勤俭的事,便令人怜惜和赞赏。
我站在他身后看了一会儿,又四处信步走动,后来在溪水边坐了下来。
很快,那个男孩放下手中的活计也坐了过来,却离了有两米远。
一时无语,却毫无尴尬感。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这个男孩的善意与亲切,还有好奇,便忍不住先开口说话:“这个地方真好。”
他立刻高兴地附和,接下来主动问了我一些“家在哪里”
“父母是谁”
之类的问题。
他叫塔布斯。
但说过这几句话后,又相顾无言了。
然而在这样美丽幽静的地方,沉默不会带来任何尴尬。
我们一同久久注视着对岸婆娑青翠的杨树林。
后来他在口袋里摸了半天,掏出一个东西递给我。
我一看,竟是一根香烟,吓一跳,连连摆手。
我以为被拒绝后他会自己抽,结果他又塞回了裤袋。
看来那是他唯一的一根烟。
一只鹰低低地掠过山谷,再上升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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