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中,我爱吃的是鲫鱼,因为家常,因为想吃就能吃到。
鲥鱼、刀鱼,就不是想吃就能吃的。
鲥鱼待时,刀鱼长藏。
吃鲥鱼不刮鳞,我有个远房亲戚是厨师,1949年前在上海滩上学生意,手脚勤快,把鲥鱼的鳞片刮掉了,结果遭到师傅一顿痛打。
哦,鲥鱼已经绝迹。
鲫鱼是草台班子,一转身就撞上。
草台班子里不是没有好角色,现在的野鲫鱼就是好角色。
以前没什么野鲫鱼家鲫鱼之分,都是野的。
现在鲫鱼养殖,吃的时候叫家鲫鱼。
家鲫鱼和野鲫鱼的区别,就像一个是狗,一个是狼。
狗从狼里驯化而来,但狗只能是狗了,与狈为奸轮不上它。
以前没家鲫鱼的时候,野鲫鱼也有区别。
河里的为上品,塘里的次之。
塘里的野鲫鱼有泥土气。
我是吃不出的。
我吃鱼吃得出泥土气的,只有鲤鱼。
我读小学的时候,课本里常出现“泥腿子进学堂”
这个新生事物,我就会想起“鲤鱼跳龙门”
这个老版本。
换汤不换药。
我之所以有这样的联想,不是说我年纪小小就有见识,完全是吃鲤鱼吃出泥土气的缘故。
听老辈说鲥鱼,其口感在我想来,就是梅兰芳的“样”
了。
梅兰芳雍容华贵中捎带着一点慵懒,这一点慵懒画龙点睛。
学梅的往往学不到这一点。
鲥鱼的确华贵。
这种华贵不是珠光宝气,而是丰神绰约。
刀鱼气度稍逊鲥鱼,是尚小云、荀慧生,清俊活泼有之,蕴藉不足。
其实梅兰芳、尚小云、荀慧生我都不迷,我独爱程砚秋。
程砚秋的味道只能苦茶中寻。
既然梅兰芳、尚小云、荀慧生我都不迷,程砚秋的味道只能苦茶中寻,那么,鲥鱼和刀鱼我也就无所谓。
有得吃,吃吃;没得吃,也吃吃——这是吃吃一笑的吃吃。
再补充一点:古人常常以鲥鱼多刺为恨,我却一点也不恨。
鲥鱼的刺在我看来不是画蛇添足,而是像上面说梅兰芳的那样,是画龙点睛。
因为刺多,吃的时候就不敢囫囵吞枣,于是就给美食平添一股精益求精的氛围。
我的美食理论是这四个字:“随和独静”
。
“随”
,不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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