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潮结束了,我到杭州教书。
那边学校当局要我约圣陶去。
圣陶来信说:“我们要痛痛快快游西湖,不管这是冬天。”
他来了,教我上车站去接。
我知道他到了车站这一类地方,是会觉得寂寞的。
他的家实在太好了,他的衣着,一向都是家里管。
我常想,他好像一个小孩子;像小孩子的天真,也像小孩子的离不开家里人。
必须离开家里人时,他也得找些熟朋友伴着;孤独在他简直是有些可怕的。
所以他到校时,本来是独住一屋的,却愿意将那间屋做我们两人的卧室,而将我那间做书室。
这样可以常常相伴;我自然也乐意。
我们不时到西湖边去;有时下湖,有时只喝喝酒。
在校时各据一桌,我只预备功课,他却老是写小说和童话。
初到时,学校当局来看过他。
第二天,我问他,“要不要去看看他们?”
他皱眉道:“一定要去么?等一天罢。”
后来始终没有去。
他是最反对形式主义的。
那时他小说的材料是旧日的储积;童话的材料有时却是片刻的感兴。
如《稻草人》中《大喉咙》一篇便是。
那天早上,我们都醒在床上,听见工厂的汽笛;他便说:“今天又有一篇了,我已经想好了,来的真快呵。”
那篇的艺术很巧,谁想他只是片刻的构思呢!
他写文字时,往往拈笔伸纸,便手不停挥地写下去;开始及中间,停笔踌躇时绝少。
他的稿子极清楚,每页至多只有三五个涂改的字。
他说他从来是这样的。
每篇写毕,我自然先睹为快;他往往称述结尾的适宜,他说对于结尾是有些把握的。
看完,他立即封寄《小说月报》;照例用平信寄。
我总劝他挂号;但他说:“我老是这样的。”
他在杭州不过两个月,写的真不少,教人羡慕不已。
《火灾》里从《饭》起到《风潮》这七篇,还有《稻草人》中一部分,都是那时我亲眼看他写的。
在杭州歹了两个月,放寒假前,他便匆匆地回去了;他实在离不开家,临去时让我告诉学校当局,无论如何不回来了。
但他却到北平住了半年,也是朋友拉去的。
我前些日子偶翻十一年的《晨报副刊》,看见他那时途中思家的小诗,重念了两遍,觉得怪有意思。
北平回去不久,便入了商务印书馆编译部,家也搬到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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