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古塔-《摩挲大地》

宁古塔(第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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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时期的诗人丁介曾写过这样两句诗:

南国佳人多塞北,

中原名士半辽阳。

这里该包含着多少让人不敢细想的真正大悲剧啊!

诗句或许会有些夸张,但当时中原各省在东北流放地到了“无省无人”

的地步是确实的。

据李兴盛先生统计,单单清代东北流人(其概念比流放犯略大),总数在一百五十万以上。

普通平民百姓很少会被流放,因而其间“名士”

和“佳人”

的比例确实不低。

如前所说,这么多人中,很大一部分是株连者,这个冤屈就实在太大了。

那些远亲,可能根本没见过当事人,他们的亲族关系要通过老一辈曲曲折折的比画才能勉强理清,现在却一股脑儿都被赶到了这儿。

在统治者看来,中国人都不是个人,只是长在家族大树上的叶子,一片叶子看不顺眼了,证明从根上就不好,于是一棵大树连根儿拔掉。

我看“株连”

这两个字的原始含义就是这样来的。

树上叶子那么多,不知哪一片会出事而祸及自己,更不知自己的一举一动什么时候会危害到整棵大树,于是只能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如此这般,中国怎么还会有独立的个体意识呢?

我们也见过很多心底明白而行动窝囊的人物:有的事,他们如果按心底所想的再坚持一下,就坚持出人格来了,但皱眉一想妻儿老小、亲戚朋友,也就立即改变了主意。

既然大树上没有一片叶子敢于面对风的吹拂、露的浸润、霜的飘洒,那么,整个树林也便成了没有风声鸟声的死林。

我常常设想,那些当事人在东北流放地遇见了以前从来没有听见过、这次却因自己而罹难的远房亲戚,该会说什么话,有何种表情?而那些远房亲戚又会作什么反应?

当事人极其内疚是毫无疑问的,但光内疚够吗?而且内疚什么呢?他或许会解释一下案情,但他真能搞得清自己的案情吗?

能说清自己案情的是流放者中那一部分真正的反清斗士。

还有一部分属于宫廷内部钩心斗角的失败者,他们大体也说得清自己流放的原因。

最说不清楚的是那些文人,不小心沾上了文字狱、科场案,一夜之间成了犯人,与一大群受株连者一起跌跌撞撞地发配到东北来了,他们大半搞不清自己的案情。

文字狱的无法说清已有很多人写过,不想再说什么了。

科场案是针对科举考试中的作弊嫌疑而言的,牵涉面更大。

明代以降,特别是清代,壅塞着接二连三的所谓科场案,好像鲁迅的祖父后来也挨到了这类案子——幸好没有全家流放,否则我们就没有《阿Q正传》好读了。

依我看,科场中真作弊的有,但是很大一部分是被恣意夸大甚至无中生有的。

例如,一六五七年发生过两个著名的科场案,被杀、被流放的人很多。

我们不妨选其中较严重的一个即所谓“南闱科场案”

稍稍多看几眼。

一场考试过去,发榜了,没考上的士子们满腹牢骚,议论很多。

被说得最多的是考上举人的安徽青年方章钺,可能与主考大人是远亲,即所谓“联宗”

吧,理应回避,不回避就有可能作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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