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这种“造反”
恰恰是中央发动的,而攻击的对象却是走投无路的弱者。
我今天走进教室,心里忐忑不安。
不是怕别的,是怕一句粗话。
“文革”
爆发以来,造反派对父母亲被打倒的同学,都叫“狗崽子”
。
从此,由人类学进入动物学。
我低着头,不敢看别的同学,只敢慌张地看我的邻座李小林一眼。
李小林也看了我一眼。
我立即直觉到,她也恐惧着,而且恐惧的内容和我差不多。
正在这时,高声喇叭突然震响,几乎把所有的人吓了一跳。
喇叭里的广播夹带着不少“革命谩骂”
,然后又全变成了“革命样板戏”
。
我正呆呆地坐着发愣,忽然高音喇叭停了。
我这才隐隐听到,教室楼下好像有人在扯着嗓子高喊我的名字,声音有点耳熟。
到窗口一看,是高中的两个老同学,一个姓许,一个姓万。
好几年不见了,我赶紧下楼,拉他们到操场边的草地上坐下说话。
他们很焦急,说是昨天回了一次母校,发觉我们中学里的老师至少有一半都有了“历史问题”
,贴满了大字报。
教英语的孙老师在抗日战争中担任过美军翻译。
大字报说,他很有可能顺便做了美国特务;
教历史的周老师的祖父考上过清朝进士。
大字报推测,极有可能见过慈禧太后,既然见了就一定有政治勾结;
教地理的薛老师在课堂上说法国地图像男人的头,意大利地图像女人的靴,却独独把中国比作动物,说是像一只大公鸡,显然是汉奸;
教生物的曹老师的“历史问题”
在时间上最近,那就是在饥荒年代偷窃过烘红薯;
……
我一听,说:“这一定是教师们互相揭发的。
你们想,曹老师的烘红薯事件,后来的小同学们怎么知道?还有,什么美军翻译、清朝进士……”
许同学说:“现在最麻烦的是孙老师,美国特务,不能回家了,关在生物实验室的一个笼子里。”
“笼子里?”
我惊叫一声。
我们三人,花了一小时想出了一个营救方案,并立即实施。
他们两位到街上买了两个造反队的袖章戴上,回到中学,冒充毕业生要“揪斗”
孙老师。
中学生造反队毕竟是孩子,看到两个戴着造反队袖章的老校友站在前面,已经矮了半截,提出可以用一百张写大字报用的白纸换出孙老师。
我的那两个老同学一听有门,就假装认真地与他们讨价还价,结果只用了三十张白纸,孙老师就转移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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