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乡村,方圆多少里只有她一个人识字,她却独自挑起了文明启蒙的全部重担。
开办识字班,为每家每户写信、读信、记柴账、谷账……她每天忙得不可开交,却没有任何人要她这么做,也没有得到过任何报酬。
这,又怎么可能?
第三个难题。
她和爸爸,这对年轻夫妇,当初是怎么冒险决定的,让他们刚刚出生的大儿子,我,在如此荒昧的农村进入至关重要的早期教育?在那所极其简陋的小学开办之前,是由妈妈独自承担吗?在我七岁的时候,妈妈又果断地决定,我每天晚上不再做功课、写作业,而是替代她,来为所有的乡亲写信、记账。
她做出这个决定,显然是为了培养我的人生责任感,但她难道完全不考虑我的学业了吗?
第四个难题。
有些亲友曾经认为,妈妈是在瞎碰瞎撞中很偶然地完成了对我的早期教育。
这确实很有可能。
但是,我到上海读中学后,很快获得了全市作文比赛第一名和数学竞赛大奖,原因是我为乡亲写过几百封信,又记了那么多账。
妈妈知道我获奖的消息后,居然一点儿也不感到惊讶。
难道,她不是瞎碰瞎撞,而是早有预计?
第五个难题。
到上海后,遇到了饥荒和“文革”
。
全家遭受的最大困顿就是吃饭,这事全由妈妈一人张罗。
“文革”
中,一切被“打倒”
人员的全部生活费,是每月每家二十六元人民币,而当时我家,是整整八口人,其中包括一名因失去父母而被收养的孩子。
家里早就没有任何余钱,所有稍稍值钱的东西也都已经卖完。
那么,二十六元,八口人,这道完全无解的算术题,妈妈到底是怎么一天天算下来的?我们看到的只是一个结果,那就是全家都没有饿死。
这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与前面几个难题不同的是,这个难题出现时我已经长大,留下了一些片段记忆。
例如,“文革”
灾难中的一天,妈妈步行到我所在的学院,找到了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一顿饱饭的我。
在一片吵闹的高音喇叭声中,她伸出温热的手掌紧紧贴在我的手掌上。
我感觉到,中间夹了一张纸币。
她说,还要立即赶到关押爸爸的地方去。
我一看手掌,那是一张两元钱的纸币。
这钱是从哪里来的?我百思不得其解。
但是,过几天我就侦查到了。
原来妈妈与几个阿姨一起,在一家小工厂洗铁皮。
那么冷的天还赤着脚,浑身上下都被水浇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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