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我领着大伙浩浩荡荡进去,找到一位管理人员,正想动问又犹豫了,因为他的脸像这城堡一般阴森冷漠。
转念一想,既然走到了他的面前还是硬着头皮问吧,谁知他毫无表情地吐出来的话竟是这样:“为什么不能爬?请吧,但要小心一点。”
我们一爬,一大堆日本旅客也跟了上来,酒桶边悬挂起两条长长的人龙,它显得更大了。
楼梯爬到一半,看到酒桶外侧的墙上有一些很小的窗洞,可能是为了空气流通。
楼梯的尽头就是酒桶的上端表面,可以行走,装酒的阀门倒是不大,紧紧地拧住了。
下楼梯回到平地再抬头,心想这么巨大的贮存量,即便全城堡的人都是海量酒仙,天天喝得烂醉,也能喝上几十年。
据记载,这个酒桶可容纳葡萄酒二十多万升,城堡开宴会时如果宾客众多,一天就能喝掉两千多升,人人烂醉,等醒了以后再把酒桶加满。
当时城堡远近有那么多葡萄园都是为了酿酒,技术高超的酿酒师可以从欧洲任何地方聘来,因此贮存的都是上好美酒。
监狱般的城堡虽然无比枯燥却有那么多美酒,枯燥也就变成了安逸。
城堡的主人一定要把这种安逸无数倍地放大,于是造出一个巨大的酒桶来许诺。
任你封锁千日、围城数载,你们围住的是一种醇洌的享受!
我估计这个城堡的主人一定遭受过枯竭的恐惧,因此以一种夸张的方式来表达对未来危机的隐忧。
大得不能再大的酒桶傲视着小得不能再小的窗洞,窗洞外不可预料的险恶土地为万斛美酒的贮存提供了理由。
这个酒桶除了可以傲视土地外还可以傲视岁月,城堡里的时空全由它来开合放收。
但是,我眼中的这个酒桶又蕴藏着一个问题:它再大也只能贮存一种酒,那么它所许诺的几十年,对于这个小小的城堡而言在口味上是否过于单调?几千几万个醉态醉梦都如出一辙,这岂不成了生态上的另一个监狱?
于是,它在无意之间完成一个逻辑转换。
为了安全和安逸,必须营造许诺和保障,而与此同时,也正是在营造单调和无聊。
但事实上,单调和无聊的生活,并不是安全的保障。
十七世纪后期,这个看起来坚不可摧的城堡居然被法国人攻入,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城堡的守卫者都喝醉了。
无聊暴露了虚弱,因此从城堡出走的人也就越来越多,城堡渐渐冷清,被解除戒备,成了城堡之外的土地上的一个景观。
数百年匆匆过去,今人从外面踏进城堡,反而有一种阴暗中的心虚、曲折中的胆怯、陈旧中的慌乱。
蹑手蹑脚地走了半天才开始踏实,因为我们大体看清了当年这里的无聊。
古人的繁忙和古人的无聊只要留下遗迹,都可以被今人欣赏,但与现实生活不同的是,欣赏无聊的遗迹更有味道。
繁忙,大多是一种蒸腾的消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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