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常-《潦草》

无常(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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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的上海,和你们旅游、出差时的上海不一样。”

(续)他们带了部那时叫“大哥大”

的电话,借来的,好让丈夫在病床上一周给孩子打一次。

科里的白大褂们知道,不时悄悄来借,过半天还回来,交话费的时候又疼又气。

她还要给上上下下的白大褂们的口袋里塞信封。

结果人是在一个手术事故上走的,那个爱打长途的博士生干的,怎么也找不到了,有个生面孔操着上海普通话向她解释:这不能说就算事故。

(再)最后那天,说是抢救,其实是观测。

同病房家属都撑起一面床单面向着他们,怕沾染这人人难逃的晦气。

护士叫了几次,大夫来了,装不认识她,戴着口罩,全神贯注地盯着仪器,看看表,自言自语了个时间,说“把白布单盖上吧”

,快步走了。

她一辈子重视尊严和礼貌,此时哭叫说“你们救救他”

这座楼很高,她家乡没有这么高的,窗外这个灯火通明的地方叫上海。

(又)她一年没沾过床,睡污浊的病房和走廊,让同来的人晚上回小旅馆。

旅馆里的几个女人,北方人觉得她们高颧骨细眼睛,都长得一样,女人问“你们那里挣多少工资”

,然后扁着嘴说:“太少了,我们一个月挣一千你信不信?”

他们带遗像回去,几个女人围过来看,说“啊呀啊呀挺年轻挺帅气的嘛像那个演员,啊,郑少秋……”

一拍脑门,然后继续打毛线,叮嘱屋里是不许烧香啊黄纸啊什么的,不要吵吵闹闹。

夜间被憋醒过来,看护应了一声。

大夫说已经没有药了,没有办法,等明天查房吧,又揉着眼睛去了。

右床还没从麻醉里醒过来,家属举起引流袋子,看看刻度,单子下露出松垮垮的半个屁股和大腿。

为什么就不能挂个帘呢?左床不知是醒着还是说梦话,一直在呻吟,呼吸声和臭气仿佛就在面前。

病人和健康人之间,存在“最深刻的差异”

被淹没在困境里的人,觉得窒息,爱无意间走到窗前,抱着胳膊朝外看,外面只有个堆废物的后院、停车场或有几家小店铺的街道,没什么景色。

神色麻木地呆看很久,在别人眼里是个颓唐的背影。

我不知道他们想什么,我想的是:要是能变成那个路过的人就好了。

然而,谁知道他又面临什么呢。

本地新闻里说,日前有位市民盲目做抽脂手术,死在了小诊所里。

那是我的小学同学,二年级被市游泳队选中后,每天游几千米仰泳和蝶泳,吃牛肉,喝大量牛奶,一元一次方程以后不用再上算数课,最好成绩是东南亚铜牌,过另一种生活。

如今,我在本地小报的第六版上读到她。

我中学班上有个女同学,说起来,真是言情小说里的人物命运:生得美,驼羔似的眼睛,言行举止安静,家境也好,住在省军区的独栋洋楼里。

班上男生喜欢她的多,不敢喜欢的更多。

毕业后,听说得了白血病,有见过的,说长发已经都剃掉了,人也极瘦,但补充说“仍然很漂亮”

大概在我们高考那年死了,并没有过男友,只是生命中的景象,想起时,也没什么动心,感触近乎所谓“物哀”

“回去吧”

,大夫看完了片子说。

像接受了一场晚春时候洒在地里的冰雹,他默默地领妈去街里买了几身成衣,下饭店吃能吃得起的好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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