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时写的小说只是自己的心事,近似私小说,写好以后,找个打字社,花一笔钱,装订数册,并不寄出,像小偷一样前往县新华书店,在文学类的书架上那些新锐名字中间摸索,分个缝隙出来,趁人不备,从怀里掏出自己的著作塞进去。
“酒正使人人自远”
,他常记诵这些没用的话,和身边的人说不着,被人瞧不起。
记到书里,是那时人痛苦吧,传到如今,是时时的人都痛苦吧。
注入杯子的声音清澈,廉价烈酒的气息泼辣。
“顾影独尽,忽然复醉”
,刀子滑过咽喉时又想起来一句。
公共汽车上上来了一位女侏儒。
不知道从哪里买到的合身衣裙,巧妙地掩饰了鸡胸,她的发型经过精心修饰,神情坦然自信,以不能忽视的笔挺姿势端坐在座位上。
大学医院日常很清淡,我表哥是校医,问诊只三句话:“你觉得是什么病”
,“你想吃点儿什么药”
,“用不用转院”
,医风民主。
那也得值夜班。
另一位校医无聊时,爱在处方笺背面用钢笔画画,不中不洋,很有格调,诗意呼之欲出,后来才知道,其兄就是画家,这才能确实是血缘里带的。
被文化圈发现,出版了画集,成为话题。
人在此时病倒,很快作了古。
是段人如其画的淡淡命运。
名校教授经常要接待证明出费马大定理或推翻了相对论的来信来访,有的携带着永动机的模型,他们或单纯,或怪诞,生活落魄,神色坚定。
日子久了,教授们厌烦了不见,虽然有些东西还挺有趣。
有件事令他神伤:“文革”
后的几年,来了个五十岁的老乡,没吹大话,拍着包很厚的稿纸说“也不知道这叫什么,就是觉得有点儿道理,你学问大,给看看”
。
看了几日大惊,是粗具规模的微积分。
脊柱和后背骨节一按就一串噼啪作响的人,有点儿迷信盲人按摩师,觉得他们专注,按摩师五十来岁,在家营业。
屋内四白落地,辣眼睛,因为屋顶的灯泡极亮,烤得屋里的人影子都很淡。
他不爱说话,有台电脑,总放着轻音乐。
好像一个人住,东西都摆放得很整齐,他常用的依次排列在手边。
这是个在意别人怎么看他的盲人。
我是生下来就聋。
我明白声音一直在我周围。
聋哑学校的老师教我震动、口型和手势,但那是替代的声音,还是想不出。
要我打比方说,就像色盲看不到颜色,人测不出暗物质。
我在梦里猜过声音是什么,我看书时,脑子里闪动的是颜色、手语、图像和气味儿。
我也就不知道寂静是什么。
我妈说做聋哑人也挺好,简单,好多人倒霉、后悔,还不是因为会说话,世上没什么非听不可的。
大学里的爱情,大半随分,毕业时多在默契中散场。
偶尔看到有人像大鱼的溯河洄游,欲执拗地回到某人身边,同学们会诧异地祝福。
他为了追赶远走美国的学姐而留在北京,终日闭门背单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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