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鸿:挑战的背景和边界已经丧失。
现在人们对一般性批判作品已经不感兴趣了。
这种一般批判对于一个民族内的人没有意义,因为连政治意识形态也已经否定了,普通人也都知道。
如果基于这样一种简单的历史观来写的话,是无法呈现出更多的东西的。
就主题而言,它没有一个新的历史视野,它的价值在哪里呢?
李洱:在一次聊天的时候,李陀讲了一个细节,非常精彩,也能够说明历史观对于作家有多重要的问题。
托尔斯泰写拿破仑进攻莫斯科,所有俄国军官都在争论,但元帅库图佐夫在打瞌睡。
为什么呢?对于那些主战的人,他认为他们是爱国的,但却是在拿士兵的生命冒险;而主张撤退的人,库图佐夫又非常瞧不起。
库图佐夫本人的看法呢,他知道这仗不能打,此刻能干什么,只能等冬天来临,大雪纷飞,逼迫拿破仑自己撤军。
他只能是这样一个形象。
他的形象包含着对整个俄国的认知,对历史、现实和天气的认知。
但他又不能说,因为一旦被报告沙皇,他可能连脑袋都保不住。
他最后只能选择打瞌睡。
托尔斯泰没有这样写出来,但这样一个细节,包含着托氏对历史的认识。
虽然它的小说不是以知识类型出现的,但里面蕴含着深刻的思想含量。
这种小说太精彩了。
梁鸿:但也有批评家问,文学家还需要思想资源吗?也可能是一种反问。
李洱:当然需要思想了,并且文学越来越需要思想的资源。
作家再也不能凭本能写作了。
如果你是一个真正的作家,如果你不想仅仅成为畅销书作家的话,那么,这个作家如果没有足够的思想准备的话,他的写作是不真实的,没有价值的。
他的写作只能是一次性写作,像易拉罐,一次性消费。
梁鸿:之所以对作家历史观问题感兴趣,与我个人的经历与感觉有很大关系。
作为一个阅读者,无论作为一个普通阅读者,还是专业阅读者,我是不满足的。
为什么呢?随着阅读的深入,你会发现,它没有给你带来任何思想的冲击。
当然,有时你也会为其中的美学冲击所激动。
但是,在某些小说里面,你觉得这部小说所写的东西它不应该只是语言或技巧的美,还应该有更多的东西,或者说它呈现给你的太简单化了,你不满足,这不应该是一个成熟的小说所应该的。
而在阅读西方一些大家的作品时,总会感觉,除了语言、文体之外,你有很多收获。
虽然你对他们的民族状况不了解,但是这个作家对他们的民族处境一直处于思辨状态。
对于中国作品来说,可能因为我们太了解民族历史,可能会要求更高。
但也不算特别过分,这应该成为一个作家基本的意识。
现在小说读者普遍不满足,实际上,不是通常认为的太难了,而是太简单了。
语言越来越繁复,审美越来越精致,但思想却越来越简单。
李洱:但是谁又能超越历史呢?对作家来说,很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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