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用得着与否?我首先向齐铁恨先生打听骆驼的生活习惯。
齐先生生长在北平的西山,山下有许多家养骆驼的。
得到他的回信,我看出来,我须以车夫为主,骆驼不过是一点陪衬,因为假若以骆驼为主,恐怕我就须到“口外”
去一趟,看看草原与骆驼的情景了。
若以车夫为主呢,我就无须到口外去,而随时随处可以观察。
这样,我便把骆驼与祥子结合到一处,而骆驼只负引出祥子的责任。
怎么写祥子呢?我先细想车夫有多少种,好给他一个确定的地位。
把他的地位确定了,我便可以把其余的各种车夫顺手儿叙述出来;以他为主,以他们为宾,既有中心人物,又有他的社会环境,他就可以活起来了。
换言之,我的眼一时一刻也不离开祥子;写别的人正可以烘托他。
车夫们而外,我又去想,祥子应该租赁哪一车主的车,和拉过什么样的人。
这样,我便把他的车夫社会扩大了,而把比他的地位高的人也能介绍进来。
可是,这些比他高的人物,也还是因祥子而存在故事里,我决定不许任何人夺去祥子的主角地位。
有了人,事情是不难想到的。
人既以祥子为主,事情当然也以拉车为主。
只要我教一切的人都和车发生关系,我便能把祥子拴住,象把小羊拴在草地上的柳树下那样。
可是,人与人,事与事,虽以车为联系,我还感觉着不易写出车夫的全部生活来。
于是,我还再去想:刮风云,车夫怎样?下雨天,车夫怎样?假若我能把这些细琐的遭遇写出来,我的主角便必定能成为一个最真确的人,不但吃的苦,喝的苦,连一阵风,一场雨,也给他的神经以无情的苦刑。
由这里,我又想到,一个车夫也应当和别人一样的有那些吃喝而外的问题。
他也必定有志愿,有性欲,有家庭和儿女。
对这些问题,他怎样解决呢?他是否能解决呢?这样一想,我所听来的简单的故事便马上变成了一个社会那么大。
我所要观察的不仅是车夫的一点点的浮现在衣冠上的、表现在言语与姿态上的那些小事情了,而是要由车夫的内心状态观察到地狱究竟是什么样子。
车夫的外表上的一切,都必有生活与生命上的根据。
我必须找到这个根源,才能写出个劳苦社会。
由一九三六年春天到夏天,我入了迷似的去搜集材料,把祥子的生活与相貌变换过不知多少次——材料变了,人也就随着变。
到了夏天,我辞去了“山大”
的教职,开始把祥子写在纸上。
因为酝酿的时期相当的长,搜集的材料相当的多,拿起笔来的时候我并没感到多少阻碍。
一九三七年一月,“祥子”
开始在《宇宙风》上出现,作为长篇连载。
当发表第一段的时候,全部还没有写完,可是通篇的故事与字数已大概的有了准谱儿,不会有很大的出入。
假若没有这个把握,我是不敢一边写一边发表的。
刚刚入夏,我将它写完,共二十四段,恰合《宇宙风》每月要两段,连载一年之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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