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北京的小孩打架,不像东北人那样有礼貌,先问“你瞅啥”
“瞅你咋的”
,而是看不对眼,一脚就踹过去,踹的同时必要说:“我娶你妈!”
我到现在也没明白这句话的战术意义。
总之,我撺掇威哥去打这个人,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显然,威哥打大刚,就跟李连杰打巨石强森一样,需要一些技巧和胆量,特别是后者。
这从路上威哥的表现就能看出来了。
一开始威哥带着我围着垃圾场绕圈,果然远远看到了大刚。
我刚要跳下车,威哥突然命令道:坐着别动!
然后他就骑走了。
我说,干吗去?威哥说,回家拿东西。
我心想坏了,这下要玩带响儿的了。
北京人说打架带响儿,就是上家伙,拿刀子。
其实我从来没见过带响儿的,我是一个好人,天地良心。
威哥上楼足有十五分钟,我在楼下看着太阳往西转,有点发毛,心想要不跑了算了。
威哥好容易下来之后,神色有点不自然,递给我一盒磁带。
我一看,没皮儿,里面卷着一张作业纸当封面,上面用圆珠笔画了一只非常抽象的猫。
威哥跨上车说,走吧!
那两个字之果决,很有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味道。
于是我也跳上后座,我们往垃圾场骑过去。
快到垃圾场时,威哥说:放!
我心说,放什么,人间大炮吗?威哥回头又喊:放带子!
我于是把那盒画着猫的磁带放进去,按下Play。
什么声音也没有。
我们此时正在经过花园里一条紫藤走廊,附近有很多知了叫。
我犹记得当时的心理活动:妈呀,“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
原来是这个意思,我终于懂了,真是好诗,让人起鸡皮疙瘩!
紫藤走廊的尽头,劫我钱的那个刘军正蹲着抽烟,看见我们,赶紧站起来,像只耗子一样小声叫道:威、威哥……威哥下了车,挥挥手让他滚蛋,然后抢过录放机看了看,沮丧地说:妈逼,没电了。
我们去买电池的路上,其实经过了垃圾场好几次。
大刚坐在那里,用名著里的话说,“巨大而残忍的身躯”
追着夕阳缓缓移动着,以便能看见手里的书。
我们买好电池,装上,威哥又把带子卷到头,从第一首开始放。
他按下Play键,深呼一口气,做了几个蹲起。
我也跟着做了几个,威哥看着我就像看傻逼。
接着,电吉他撕裂了蝉鸣,音乐响起来了。
在节奏强烈的电吉他前奏中,我们推着车,自带慢镜头地走向大刚,磁带里的男人突然喊道:Yeah——!
把我吓了一跳。
接着他唱道:人潮人海中,有你有我,相遇相识相互琢磨……
太阳就要下山了,余晖中,大刚丢下书,慢慢站了起来,慢得像一首婉约派的词。
威哥十指交叉,掰响每个关节,迎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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