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一千道一万,这就是两人关系的实质——女儿对母爱无止境的需求和白云作为母亲彻头彻尾的失败。
她们的关系就像一个破得再也无法修补的玩具。
现在塔莉松了口,开始大谈梦想和母爱,并向她发出冰释前嫌、重归于好的信号,可这一切只让白云更加过意不去。
她闭上眼睛,说道:“你走吧。”
她能感觉到站在床边的塔莉,能听到她在黑暗中的呼吸。
时间发生了变形,变成塔莉的双脚摩擦地板的声音,变成了一声叹息。
白云佯装睡觉,等了仿佛几个小时,病房里终于安静了下来。
她睁开一只眼睛,看见塔莉坐在墙边的椅子上睡着了。
她掀开被单翻身下床,受伤的脚踝刚一着地,她就疼得龇牙咧嘴。
跛着来到橱柜前,她打开门,心里默默祈祷着她的所有东西都能完好无缺。
她首先看到了一个棕色的纸袋,这让她一阵高兴。
于是她哆嗦着伸出双手打开纸袋,发现里面装着她穿过的衣服——破旧的棕色裤子,脏兮兮的灰色T恤,法兰绒衬衣,破烂靴子,内裤。
没有乳罩,没有袜子。
纸袋底部,她的项链像蜗牛一样盘成一团。
实际上,那已经不再是项链,只不过是一根毛绒绒的绳子上串了几段干了的通心粉和一颗珠子。
白云把它拿起来放在手心,看着它,往事再度浮上心头。
生日快乐,我为你做了个小礼物……
10岁的塔莉用一双肉嘟嘟的粉红小手把这条项链捧到白云面前,她小心翼翼,如同捧着的是希望之星大钻石。
给你,妈妈。
如果白云当时说真漂亮,我太喜欢了。
我爱你,如今会怎样呢?
又一阵疼痛袭来。
她把所谓的项链收好,迅速穿上衣服,然后回头看了一眼熟睡的女儿。
她蹑手蹑脚地走到女儿跟前,犹豫着伸出了一只手。
然而,当她看到自己那只苍白瘦削、青筋毕露、僵直多节且在微微发抖的手时——那简直是女巫的手——她又把它缩了回来,指尖连女儿的衣袖都没有碰到。
她没有资格碰这个女人,没有资格渴望本就没有的东西,甚至没有资格遗憾。
怀着无比惆怅的心情,她又最后看了一眼女儿,然后打开病房门,小心翼翼地从一条走廊来到另一条走廊,直至找到离开医院的出口。
我需要喝一杯。
她心里一直想着。
来到外面,西雅图的黑暗很快将她吞没,她再一次成了隐身人。
白云伸手到口袋里,摸到了她从特鲁克那里偷来的、已经揉成一团的60块钱。
再过一会儿他就该醒来了,然后会像头笨熊一样伸伸懒腰,咆哮着让她端上咖啡。
她只是稍微想象了一番特鲁克怒不可遏的样子,便继续走她的路了。
黎明蓦然向她迎来,灰蒙蒙的曙光羞答答地钻过两侧高楼的空隙。
天上开始飘起零星小雨,而后雨点越来越大,越来越密集,直至变成倾盆大雨,劈头盖脸地朝刚刚苏醒的城市浇来。
白云跑到一栋看似空着的大楼的门廊下躲雨。
她坐在地上,蜷着两条腿,望着茫茫雨幕发起了呆。
头一直疼,手一直抖。
但现在所有的酒吧和卖酒的商店都还没有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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