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
我们日用的饮食,今日赐给我们。
免我们的债,如同我们免了人的债……”
其实除了她自己的名字,奶奶基本上只认得三个字,就是“毛泽东”
——所以,她究竟是怎么背下来这些听上去绕口的主祷文的呢?上帝难道也像他的小学老师那样,谁背不会主祷文就要留在教堂里罚抄50遍么?行不通的,奶奶不会写那么多的字。
他只好闭上眼睛,在心里跟那个或许比他的老师要好脾气的上帝说:“请你让我爸爸快点来接我回家。”
——但是父亲终究没有来。
那晚他甚至不得不留宿在奶奶那里。
在生命的最后十年里,奶奶跟人聊天只有两个话题:第一,要信基督;第二。
我的儿媳妇是一个坏人。
这个饶舌、刻薄、没什么同情心的奶奶唯一的可爱之处,就是——她是真的不怎么怕死,病入膏肓也泰然处之。
所以,他是在过了三十岁以后才开始真正尊敬她。
尤其是当他越来越了解自己,发现自己尖刻和寡情的一面跟奶奶非常神似的时候,他就希望,他也能遗传到她沉淀在骨头里的,那一点点由衷的骄傲。
愿她安息。
昭昭站在楼群之间,喷泉的旁边。
她白底蓝条的病号服下面,穿了一双鲜红的球鞋。
她突然一跃而起,然后就踩在了喷泉池的边缘上,又闪电般地跳了回去,落地的时候几乎没有声音。
如此这般反复了好几次,那道大理石画出来的冷硬的线一直无动于衷,红鞋却也毫不在意。
似乎是这样的清晨太过沉寂,只剩下了女孩和时间两个人相处。
所以她只好想想办法,跟重力做个游戏。
他本想和她擦肩而过,可是女孩扬起脸,凝神静气地注视着他走过来。
看着她突然间羞涩起来的面孔,他不由自主地对她点了点头。
女孩说:“我今天醒得特别早,我在等着七点。”
应该是看到了他眼里很茫然,她补充道:“这个喷泉,一般是七点开始喷水的。”
她笑了,“住在这儿这些天,要是我醒得早,我就喜欢等着它喷水。
今天,我醒得有点太早了,病房里好无聊,我就下来等它。”
他也笑笑:“等吧。”
然后他终于可以经过她,他感觉到女孩的眼睛专注地凝在他的背影上面,是热的。
他其实知道,他在这孩子心里是有分量的。
他也知道,那种期盼是一个女人对男人的期盼。
她心里盛满了因为青春期和绝境激发的柔情和欲望,然后他就不幸地被选作了载体。
她和一般女孩子到底不同些,她骨头里有比她们更多的凄楚——因为病,也因为倔犟。
所以她的伤心倒也不会像她们的那般廉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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