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解冻,桃花灼灼,柳絮飞作雪,蜷缩了一个冬天的北京开始渐渐地舒展开来,什刹海的一座大宅院里正在办堂会。
这是遗老贵族的王府,早年在西太后那里得尽了荣华富贵,简直和紫禁城一样富丽堂皇。
宅屋后的庭院里头,有个精致小巧的私家堂会戏楼,戏台两侧擎着两根大柱、墙壁与屋顶绘满了紫色的缠枝藤萝,绿森森,紫莹莹,繁华盛开。
不知出自哪个名家之手的斑斓刺绣的守旧后面,传出叽叽喳喳的好奇的少年的声音。
都是些扮相俊俏的可爱少年,一个个都稚气未脱,大部分都还未曾倒仓,嗓音还是纯真的少女模样,个个身着或嫩黄或水红的鲜艳衣裳。
简直让人心醉神迷。
老王爷如一座大山一样端坐在戏台子最正的首席,发如银丝,脸庞圆圆滚滚,鼻子也是圆圆滚滚,手指却不知怎么的没有随着面相,枯槁得像是几根树枝。
树枝丫丫捋着稀稀疏疏的白胡子。
执事模样的胖子拎着一张戏单在老王爷身边点头哈腰地伺候:“今儿咱跟着您,算是上辈子的福报,又有眼福又有耳福。
您瞧瞧,戏单子。”
老王爷瞧见戏单子,高兴得快把胡子都捋秃了,一双圆圆的小眼睛迸出不服老的酒色之徒的光芒,喉咙里发出赞同的“嗯!
嗯嗯!
袄!”
毕竟是老了,说“好”
是听着像“袄”
。
戏单上尽是些旦角戏:《玉堂春》、《金玉奴》、《宇宙锋》、《御碑庭》、《拾玉镯》……
“今儿的小相公们奴才可是先个个都过了眼的,”
胖子用一条上好的白毛巾托着水壶给老王爷小心翼翼地加水:“个顶个的水灵。”
“袄!”
老王爷重重点头:“哎,内小戏子,跟着何老板后面的内小尾巴,柳老太监的内儿子,柳……柳……”
胖子赶紧接上:“柳樊川!
放心吧您老人家就放心吧,一早就到啦!”
“袄!”
樊川正对着镜子勾脸,吊梢凤眼,一脸胭红,妩媚万分。
一身黛青色的褶子,将他在那一众姹紫嫣红的少年中衬托得更加显眼。
柳老公将用肥得籽的黏液浸润得服帖了的片子,弯成一个个小柳,贴在樊川的发际。
以前,他也曾与娘娘们梳过头,就是用浸了桂花油的肥得籽黏液,梳得顺顺当当,滑滑溜溜的。
哎,柳老公在大清红墙里呆了大半辈子,以前总会想着,外面的世界是不是不用活得这么卑微,可出来了,活得更加微不足道。
本就稀疏得只剩零零星星几根头发的花白辫子,却每天都要细心打理。
似乎正式要和他过不去,在这个春天,越来越多的人把辫子剪了。
辫子开始剪了,小脚也开始放了,有些无形的东西总还是以前那样,甚至更甚。
比如“私寓”
,比如“相公”
。
私寓入籍的少年优童从师学艺,除了唱戏,还有如何侍奉“老斗”
们。
“老斗”
,都是些有权有势,专捧旦角的嫖客。
这些被豪客看上的“相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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