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无奈地回头望望。
杂树林在身后几十太远处,松林又在前面几十丈之外。
他站在这半山坡上的草地里,风吹遍地草低头,实在无处可躲,只好把冰冷的衣衫紧紧,咬紧牙关向上爬。
算起来,他离家已有四天之久,身上的干粮都快光了。
如果今天不不能下山,明天早上就只能靠打野味或者采摘果蔬充饥。
中原的诸侯,谁也不敢想象堂堂一国之君的次子,此刻会披着蓑衣,绑着绑腿,背着干粮,空着肚子,离开国都,在崇山峻岭中日夜奔走。
用父亲的话来说,苏国本来就算不上一个什么国家,只不过苏人在此聚居已数百年,前商时才被勉强封了个方国。
后来周代商而立,就连个方国也懒得封了。
与其叫做苏国,不如唤作苏村还贴切得多。
苏国夹在日渐强大的楚国和以天朝派遣的上国自居的黎国之间,日子一直过得小心翼翼,近几年来,苏国的男丁一批批地被楚国征调到更远的南方,与西南夷作战,一去三四年没有回音,剩下满国的老幼妇孺,日子过得日渐艰难。
苏国的田全在漾山脚下的小山坡上,又窄又贫,全是大大小小的石头,既是所谓的“瘠田”,每年都要趁着初春干旱之时,将山下霖河里的河泥运到山上田里做肥,才可供作物生长。
今年开春以来,雨水丰盛,霖河眼看着一天天涨水,露出河泥的时间屈指可数,苏国缺乏精壮的男丁,眼看着春种就要过去,大片大片的田依旧荒着,无肥可用。
如果再想不出什么办法,春耕的日子可就错过了。
一月中旬起,苏国动员了全部国人,日夜不停地赶运河泥,连带苏君与太子、二子都亲自下到田坎边指挥奔走……可惜苦苦搬运了十八天,二月上旬,霖河还是赶在春讯之前就涨水了,河水甚至漫过河堤,淹没了部分靠水的村落。
苏国只来得及开垦了三分之一的田地,剩下的地只能靠石头上的那点儿薄土勉强种地,今年恐怕全国人都难逃挨饿的境遇。
就在举国一片惆怅的时候,几日之前,邻国的黎侯忽然派来了使者,说是今年乃大周穆王登极十年,执政周公殿下要为穆王举行盛大的朝觐仪式,全天下的诸侯都要进京朝贺。
时间仓促,黎国倾举国之力,才办齐了一半的贡物,眼看期限已近,黎侯无计可施。
不知道怎么,打听到漾山阳面的千针森林里,有一种名字叫做青孚的奇鸟,乃是列入《上古珍禽》的鸟类之一,其羽毛十分珍贵,可以作为天子射猎时冠带的饰物。
黎国如果得到此鸟,黎侯的贡物就可减去一半。
因此与苏国商议,若苏国能捕捉此鸟,无论死活,黎国愿意拿漾山阴面霖河的三百亩沽田来交换。
三百亩肥得冒没的沽田啊!
恐怕苏国全国的田地加在一起,也没有这三百亩出产的粮食多,对眼下的苏国来说实在是莫大的诱惑。
虽与黎国一向没什么往来,但苏君左思右想,除此之外,实在没办法了。
三月七日,黎国使者来的第三天,苏君派出三十名国内最精壮的武士,各背干粮器物,上山寻找青孚,苏君的二子有苏也位列其中。
国家灾难深重,上山的武士都得到命令,除非看到苏城城头燃起紫烟,否则未抓到青孚前,绝无回头之路。
身后的天空,传来一阵隐隐的轰鸣,这是三月间的春雷,听上去像是在厚厚的云层之上滚动的古球。
漾山地处西南,春末夏初之际正是梅雨季节,山体绝大部分时刻都被云包裹着。
云在山间穿行,薄的时候是雾,厚的时候变成雨,反正也分不清楚。
听这雷声,大概很快就有一场不大不小的雨要下,有苏加快脚步,向松林走去。
山势陡峭起来,草地渐渐变得稀疏,许多地方露出了光秃秃的岩石地。
再往上走几百步,就要进入千针森林的边缘了。
苏国自古传说,漾山上绵延数百里的千针森林乃是神仙、精怪居住的地方,非人间所有,所以是禁止凡人进入的。
苏国在漾山下立国几百年来,还没听说过谁活着进去又活着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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