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侍告诉裴明洲，虞无声因为无法走路，被挑断脚筋，但是坐马车实在太慢，所以将双腿绑缚在马镫上，这样上马与下马都极其不便，但是能够保证虞无声稳坐马上，所以为了减少上马和下马的次数，虞无声和他的十五精骑时常骑马便是奔波一整天，除非到迫不得已的时候，才会下马，不然不会轻易下马。
内侍还告诉裴明洲，一般人在马上骑上两个时辰都要受不了了，但是虞无声四个时辰也不下马，一路疾驰，就是生怕耽搁了时间抵达北疆，让瓦剌族得逞。
内侍最后跟裴明洲说，前两日因为刚抵达津州天气太过寒冷，虞无声稍感风寒，所以前进速度慢了些，他让十五精骑先派人马不停蹄赶去北疆传信，要北疆十六营务必打起十二分精神应战，绝不能轻敌。
北疆十六营的主帅谢子芮对于虞无声的到来相当不屑，根本不认虞无声这个摄政王的名号，恐怕虞无声抵达北疆以后，还会引发一场内乱，但是内侍说，虞无声让裴明洲放下，这些都在他的掌控之下，裴明洲现在要关心的，是朝中四大家族……尤其是谢家的动向。
裴明洲听完以后，很久没有说话。
茶在炉子上沸腾着，新茶也被煮成了老茶，殿外飞雪漫天。
最后，裴明洲点了点头，对内侍道：“朕知道了。”
内侍刚准备退下，又被裴明洲叫住。
裴明洲倒了一杯热茶出来，递给内侍，“赶路辛苦了，喝杯热茶再走吧。”
内侍怔了一下。
裴明洲递茶的手始终伸着。
内侍跪了下来，头贴着青砖，“奴才不敢，这是奴才应做的。”
裴明洲将手中的瓷杯轻轻放下，磕在桌案上，发出很轻的声响。
他望着那名内侍，声音很轻，“其实你不用想着什么喝了这杯茶，受了朕的恩惠，你就好像是忘了故国。
朕知道你跟着虞无声，就是南梁的遗民，但是其实这天下，南梁和大梁又有什么分别，安居乐业便是所有人的心愿，若是总心怀仇恨，不管是大梁还是南梁，都逃不过衰败的命数，你觉得呢？”
内侍身体顿了顿，额依然贴着青砖，没有说话。
裴明洲道：“你可以不认朕，依然认你们的太子殿下，朕没有所谓，但是这杯茶，是朕想给你喝的，天寒地冻的，你就喝了吧。”
内侍这个时候才慢慢把头抬起来。
他接过了裴明洲放在桌上的那杯茶。
吹散茶面的热气，一口饮尽后，内侍低声道：“多谢陛下。”
裴明洲撑着额，望着内侍，道：“如果你不想喊陛下，也没有关系，喊我裴明洲就可以了。
别把我当皇帝，我也只是一个乡野草民罢了，有幸做得皇帝，但其实内里空空，什么都不懂，和你们殿下不一样，他饱读诗书，文武双全，他原本才该是这天下的主人。”
内侍的眼圈微微一红。
然而，良久，他垂下眼，轻声道：“不，陛下才应当是这天下的主人。
奴才之前没有见过陛下，但今日得以一见，觉得陛下和想象中很不一样。”
裴明洲微微抬眼，“怎么不一样了？”
内侍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思考了一会儿，“之前在殿……虞无声先生口中听闻，总觉得陛下还是个孩子，有些骄纵，有些脾性。
但亲眼见了以后，觉得陛下……给人一种很安定的感觉。”
裴明洲觉得有点好笑，“安定？朕还是第一次听人这么说。”
内侍认真道：“就是让人觉得，只要陛下在，便没有什么事情需要害怕、担心。”
裴明洲的手指微微一僵。
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虞无声的身影。
内侍的这句话让他觉得很耳熟。
因为曾经，虞无声的存在，对于裴明洲来说，就是安定。
只要有虞无声在，便没有什么事情需要害怕、担心。
上辈子的裴明洲永远不敢相信，自己会被人说安定。
哪怕是现在也不敢相信……
他似乎，已经在某种程度上变成了虞无声的样子。
裴明洲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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