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这是与画像很相像的一件事,她的脸会被这台机器记下来。
皇后的脸窄而长,在阳光下更显突出,但是与脸相比,那双手倒更为瞩目。
不是因为美,而是因为新——放在膝盖上的一双手像是刚刚长出来的,比她衣服上的刺绣和珠翠都要鲜亮。
那双手亮闪闪的,与她身上的每一处地方都格格不入。
我怎么从未见过这样一双手?
她望着我,以胆怯的目光,而我钻入黑色的遮盖布里,从箱子狭小的洞口看着她。
我有意延长了观望的时间,因为这张脸第一次表现出温顺,甚而,还有恐惧。
她也会和我拥有同样的情绪,恐惧。
说到恐惧,我的伪装就是这架照相机,我躲在箱子后面,我不能直率地看着对方或是询问感兴趣的问题,我必须重新发现。
我知道一些事情,知道这里或是那里,每一处地方,每一个人,都是秘密。
只有照片能拍出真实,或是拍出某种真实。
我已经拍下了一些人,尽管神秘,甚而不可理喻,毕竟也向我显露真实。
我希望能从照相里看到更多。
毫不隐讳地说,我想看见从太后衣袍里走出来的女人,我希望那头缠巨蟒的人,能像今天这样,让我好好端详。
我躲在幕布的黑色里望着皇后的恐惧,我想起瑾问我的问题,为什么我会变成怪物?阳光下皇后的脸无以躲藏,皇后眼里的胆怯与畏惧也无以躲藏。
她们想要知道的问题是相同的,为什么,我变成了怪物?
我知道,她们为这个问题找到的答案,也是相同的。
是皇帝的宠爱。
因为我有皇帝的宠爱,我没有变成怪物。
瑾没有皇帝的宠爱,她心里的窟窿不仅难以愈合,而且在逐渐扩大。
可在我进入钟粹宫后,我发现,瑾问的其实是另一个问题,不是宠爱与否的问题,而仅仅是,为什么我变成了怪物?
这个问题与爱无关。
我望着皇后那一双极为夺目和崭新的手,按下快门。
我拍下了皇后的脸和手。
这是一幅半身像,照片洗出来后,我在充足的光线下仔细研究这两样东西,脸和手。
在照片里,皇后给了我另一些的暗示。
这暗示如同在宫宴的桌子上,她放在我旁边半残的木梳和汤匙一样。
如今,却是手。
我为皇后拍了三组照片。
第一次她眼含恐惧望着我,当她意识到这一点时,她希望看到我的恐惧。
她要求重拍。
在这三组照片里,皇后的手表现为三种不同的样子。
在第二次拍摄中,皇后的手残缺不全,像被什么东西咬去了中指和食指。
第三次,那些残缺的手指似乎正在恢复,从骨骼里长出骨骼,从皮肉里长出皮肉。
当我第二次拍皇后时,她望着我时,眼睛和表情都透露出超乎寻常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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