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们不停地划着,唯一的希望就是在傍晚来临前抵达大陆。
我们划到胳膊酸痛、肩膀抽筋;划到晨风静止,太阳好像透过放大镜照射下来,衣领被汗水浸湿。
这时我才意识到,没人想过要带上饮用水,而在1940年,“防晒”的意思就是站在阴影里。
我们划到手掌磨出水泡,明知连一下也划不动了,依然拉动船桨,一下,又一下。
“你都被汗浸透了,”艾玛说,“让我划一会儿吧,不然你就要化了。
”
她的声音把我从昏沉中惊醒。
我感激地点点头,让她换到有桨的座位上,但二十分钟后我又要求换了回去。
我不喜欢那些思绪趁身体休息时爬进脑中:想象爸爸从我们在凯恩霍尔姆岛的住处醒来后发现我不见的情景、艾玛留在我房间里的令人困惑的信,以及接踵而来的恐慌。
最近我所目睹的那些可怕的事像幻灯片一样闪现:一个怪物把我往它嘴里拉扯;我的前精神病医生坠亡;一个被埋在冰棺里的男人从来世穿越来片刻,用半个喉咙对着我的耳朵聒噪。
所以我不顾疲惫、感觉再也直不起来的脊柱和磨到红肿的双手划着,试着排除一切杂念,那沉重的双桨既像是无期徒刑又好比救命稻草。
布朗温似乎永远不会疲倦,独自包揽其中一艘划艇。
奥莉弗坐在她对面却帮不上忙,这个小小的女孩一拉桨就得把自己推向空中,一阵乱流就可能让飘在空中的她像风筝一样飞走。
所以,当布朗温一人担起两人,甚至三四个人的工作量——如果把船上的行李箱与盒子的重量都算在内的话——奥莉弗只能喊着激励的口号。
箱子里塞满衣服、食物、地图和书,也有很多并不太实用的东西:比如,伊诺克的帆布袋中晃荡作响的罐子里装的腌爬行动物心脏;又比如被炸飞的孤儿院的前门把手——那是休在草丛里找到的纪念品,当时我们正在赶往上船的路上,他决心不能弃它而活;还有贺瑞斯从被大火包围的孤儿院里解救出的大枕头——他说,那是他的幸运枕,也是唯一能让他摆脱那些令人麻痹的噩梦的东西。
其他物品则珍贵到孩子们即使划桨也带在身上。
菲奥娜膝间夹着一只花盆,里面是花园里生虫的泥土;米勒德用一捧炸碎的砖灰在脸上画了条纹,这古怪的举动像是哀悼仪式的一部分。
如果说他们保留和依恋的东西看起来奇怪,我倒在一定程度上感同身受:那是他们的家留给他们的全部。
只是,他们明白已然失去并不意味着可以即刻释怀。
像桨奴一样划了三个小时后,与海岛间的距离让它看起来如巴掌般大小,一点都不像几周前我第一眼看到它的样子,那时它就像峭壁环绕的不详堡垒;而现在它看似一块脆弱的碎石,随时都有被海浪冲走的危险。
“看哪!
”伊诺克站在我们旁边的划艇上大喊,“它就要消失了!
”只见幽灵般的雾笼罩在岛上,正将它从视野中隐去,我们停下桨转而注视着它消失。
“和我们的岛告别吧,”艾玛说,她起身摘下大帽子,“我们可能再也见不到它了。
”
“别了,海岛。
”休说,“你对我们来说太美好了。
”
贺瑞斯放下船桨挥手:“再见,孤儿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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