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君王归丧于秦,显然指楚怀王死于秦,秦归其丧于楚,时为楚顷襄王三年,换算成西历,则为公元前296年。
按照惯例,楚国大事纪年一般采用前一年发生的大事,则这年为公元前295年。
截止于“伯其侵我安之岁”
,墓主应该是在此后不久去世。
墓主名叫“五生”
。
“伯其侵我安之岁”
,是指什么呢?方子郊想了两分钟,明白了,“伯其”
应该就是秦将“白起”
,“安”
就是楚国城邑“鄢”
,公元前279年,白起攻楚,第二年攻拔郢都,楚王迁都陈。
也就是说,墓主死于白起拔郢都,烧夷陵那年。
方子郊立刻联想到另一个楚墓出土的竹简,也就是包山楚简。
楚简分为三批,司法文书、卜筮和遣册。
那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发掘的,墓主人昭佗,楚国贵族,有着王室血统,祖先可以追溯楚昭王,太曾祖父被称为文平舆君,曾祖父邬公子春,祖父司马子音,父亲蔡公子家,可以看出他这一支是小宗,官位逐渐缩水,家境逐渐衰落,他自己相当于下大夫级别。
竹简详细记载了他的症状,腹痛、吃不下饭、绝望,药石无效,巫师用种种方法帮他寻找作祟的鬼神。
他们猜测了种种可能,野地主、宫地主、二天子、危山、水魍魉,怀疑的目光还射向了他自己的兄弟。
因为那些兄弟有的是夭死的,没有留下子孙后代,或许在地府过得不痛快。
竹简字里行间散发着阴郁和绝望,可以想见病入膏肓的左尹昭佗躺在榻上的场景,他奄奄一息,和死神约好了时间。
棺材已经打就,放在隔室。
这些占卜记录远不像司法文书那样,浑身洋溢着青春活力,只充斥着阴郁和绝望。
几个装神弄鬼的巫师环绕着他,嘴里念念有词,间或发出古怪的叫声。
而那些巫师当中的一个,就有这次竹简中记载的“五生”
。
这真是一片让人遐想的小人物的历史。
这些历史,史书不屑记载,只能在出土档案中搜寻。
方子郊读书时会经常悠然兴叹,废书凝想,想到当年李陵被单于大兵追赶,败亡塞上,那些从乱军中逃回居延塞的汉军士卒,他们孤独地狂奔,一路上心情是何等跌宕?那秋天的夜晚,塞上凄风苦雨,伸手不见五指。
最可怕的是,这些都是真事,历史上真的曾经有那么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在塞外的秋夜中跌跌撞撞,摸黑试图逃回自己的塞障。
而这样的个体,历史上不计其数,比天上的繁星还多。
每个人都有自己丰富的生命体验,每个人对他自己来说都独一无二,为何要被忽视?
那些龇牙咧嘴的尸骨,那些两千年前的人亲手用过的东西,鼎罐琴瑟,当你亲眼看到的时候,绝对和在书上掠一眼的感觉完全不同。
当沉重的椁板和棺材板被掀开的时候,方子郊会想起很多电影里的台词:“我会把秘密带进棺材里去”
,或者“你必须把秘密带进棺材”
,“死人才会让人放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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