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以为我死了,我也以为我死了,直到七日后诈尸醒来。
说是诈尸一点不夸张,醒来时我甚至躺在棺木之中,脸上虚虚覆着一层药纱。
棺身犹带新鲜的泥土,应是新从地穴起出,说明我确实死过一次。
就着微弱的天光,我在棺中共寻得陪葬三样:一袋油纸包裹的干粮,一箱盛满荼蘼膏的药奁,以及一张皱巴巴的绵纸,纸上笔迹潦草只写了一个字:等。
我乖乖取出干粮,不顾喉咙干涩便开始狼吞虎咽。
龙颖让我等,我要好好等下去。
棺木盛放在一辆马车的后厢,任凭我百般盘问,驾车人始终沉默不语,只是夜以继日地赶路。
穿过河络聚居的雷眼山,在九原城换了车,重新乔装后又日以继夜地赶路。
两个月后,我们抵达了白依江。
这是一个藏身的好地方,天罗的网再广也覆盖不到白依江。
这又不是一个藏身的好地方,只有少量越人土着部落在密林中聚居,大胤离国的诸侯都不愿意踏足这片名义上的属地,因为这里瘴疠遍地,蛇蝎横行,华族人来此经常会患上莫名的怪病死去。
一路装聋作哑的驾车人在一个村寨将我放下,和族长低声交谈几句,随即头也不回地驾车离开。
此时我已大致揣测出了他的身份。
所谓的掮客。
只要付出足够多的金钱,他们能将诛九族的重犯从大内监牢偷渡到天涯海角。
这一路千难万险,龙颖想必为此付出一大笔钱。
可惜这笔钱花得有点冤枉。
此地实在不适合人居,虽然没有天罗的追捕,却有一万种新的死法,何况我体内还有解不掉的荼蘼之毒,也许在等到他之前就会毒发身亡。
龙颖留给我的药奁共计三屉,每屉九九八十一格,药量却远远不够支持同等天数。
因为每一格中所盛荼蘼膏并非等量,而是逐日递减,到最后一屉的最后一格,只剩下芝麻大小的一粒。
我自然明白他的用意。
这是要我循序渐进地抵抗瘾症,以期吃完这箱药之后,可以彻底摆脱荼蘼的控制。
这种事放在意志力惊人的龙颖身上尚有一线町能——我根本怀疑这箱药就是通过这种方式搜集而来,作为一个相当自爱的洁癖人士,吸毒完全不符合龙颖的美学——但他实在不应该以这么高的标准来要求我。
以我的意志薄弱程度,必然会在后期熬不住疼痛,超额提取药物服用。
龙颖大概也考虑到了这一点,所以特意采取了额外的保证措施。
次年春,我在白依江畔诞下一子,取名龙周。
龙周临盆前正是我瘾头最炽的时候,终日低烧不止,胡话不断,大部分时间足在诅咒孩子他爹。
寨中的越人稳婆听不懂中州语言,以为我染上当地常见的热症,每日以土方药汁给我擦拭全身。
那药确实有清凉镇痛的作用,但最终支持我克服药瘾顺利生产的,还是了不起的母爱。
龙颖算无遗策,知道我也许会放弃自己,却绝不会放弃我和他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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