垃圾场破烂肯定好拾的,咱们是不是每天早晨起来早点先去等驾坡一趟,然后再去兴隆街,这样说不定每天多赚六七元吧。我还是没吭声。他说:你说话呀,这可是正经事。我说:我不去。他说:咋不去?我说:咱已经有辖区了还去那儿抢吃的?他说:你是嫌那儿脏,你嫌脏了不去我和黄八去。我说:睡吧睡吧。他站起来往出走,走到门口还说:那我和黄八去了你不要生气。
看着五富那个样子,我还生什么气,不生气了,想把他们叫进来再详细问问等驾坡的事,又取消了念头,便扫了一遍地,再把墙架板上的高跟尖头皮鞋取下来擦灰。西安城看着干净却其实灰大,门窗都关着,三两天皮鞋上就一层灰。
我在摆弄那双高跟皮鞋,黄八是偷偷上楼来看过动静,然后他去了五富屋里说话。我听见黄八说,他真的不去?他擦女式皮鞋是想他老婆了。五富说,他哪儿有老婆?!黄八说,他能没老婆,离了婚啦?五富说,你少胡说,小心我拧嘴!我就无声地笑了,擦完了一只鞋,又擦起另一只鞋。
每晚擦拭高跟尖头皮鞋是我要做的工作,这有点像庙里的小和尚每日敲木鱼诵经。小和尚敲着木鱼那是在固定的节奏中为了排除念头,心系一处,我擦拭高跟尖头皮鞋也是我的想法太多了,得好好梳理一下,只想着高跟尖头皮鞋的事。是呀,这样或许是不能忘记过去的经历,或许在提醒着自己未竟的愿望。
但是,擦拭着,我的手又撑到了后腰,啊,腰又不舒服起来了。
第二天早晨,我起来的时候五富和黄八已经去了等驾坡大垃圾场,他们没有做饭吃,冰锅冷灶。我就做饭,饭熟后我吃了两碗,他们还没有回来,我突然萌生了又一个想法:五富和黄八趁早起的时间去等驾坡,我何不在这一段时间里去逛逛城市?
拾破烂是只要你能舍下脸面,嘴勤腿快,你就比在清风镇种地强了十倍,你也就饿不死在人生地不熟的城市里。我不愿意去等驾坡,一是觉得没必要再去等驾坡,在大垃圾场还能扒拉出几个钱呢?二是钱挣多少是个够呀,有兴隆街辖地已经顾得住吃喝了。逛逛这个城市!总不能来西安这么久了,只知道个池头村和兴隆街吧?
我把我的这项行动看得很重,它既可以全面地认识这个城市,又说不定,阿弥陀佛,会碰上我想见的那个人吧。我早就意识到城里人和乡下人的差别并不在于智慧上而在于见多识广,我需要这些见识。五富和黄八,瞧瞧那两个人吧,他们就是地上咕涌爬动的青虫,我要变成个蛾子先飞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