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在一走廊来来往往、变形融化、扭曲垂坠的面孔里,他们的这份正常,简直像是理智最后残存的一块岸堤。
……仔细想想,屋一柳好像还没见过他们两个人的脸出现变形融化的迹象。
这本身不能说明什么;昨天荒腔走板的面孔,今天可能恢复了人样,到明天却又换成了另一种变形拧错。他没看见这二人的脸变形,很可能是恰好错过了他们变形的时候。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刚才忽然被老太太那一句关心给打动了哪,他意识到自己正在点头——他其实很久都没有与人好好地聊过天了,说不渴望与人打交道,那是假的。屋一柳自己的脸从没有变过,那么像他一样的人,世界上肯定还是有的,为什么不能是李伯斯呢?
他跟在情侣二人身边,还是习惯性地将头藏在帽檐的阴影下,时不时地飞快往前扫一眼,再迅速缩回去。他能感觉到爱丽悄悄拉开了一点距离,这不怪她——有一次他在玻璃倒影上见过自己走路时的样子,仿佛一条既畏缩、又鬼祟的阴沉幽魂,连他自己也觉得恶心。
明明是这些人……明明是周围的人的脸出了问题,却是自己被逼成了见不得光的老鼠。
在三人来到教学楼门口时,对面正好有一个个子高挑、扎着马尾的姑娘,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她很漂亮,哪怕不与身边一张张恐怖片般的人皮相比,她依然漂亮得十分精神,好像这个世界上会永远日晴风好、没有一丝毛病。
屋一柳恰好瞥见了她,即使以他现在的心理状态,他还是没忍住多看了那姑娘两眼。就在二人即将擦身而过时,他终于没忍住,又用眼尾扫了她一下。那姑娘真的好看,他很愿意在满世界变形走调的面孔中,多看一眼——
一条马尾辫从她的额头皮肤上钻出来,悬在两眼之间,随着步伐左右摇晃。
胃里深处猛然涌起的一股酸液,差点就从屋一柳嘴角溢出来了,他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挣扎着将反胃的声响和酸液一起吞咽了回去。
那姑娘显然察觉了,在二人擦肩而过后,屋一柳听见她停住了脚步,似乎回头朝自己身上望过来了——他强迫自己保持着面无表情,忍受着背后那一双被马尾辫遮挡住了一部分的目光,装作无事一般,跟在李伯斯二人身后走出了教学楼。
他不敢让那些人知道,自己能够察觉、意识到他们变形的脸,毕竟其他人似乎全都懵懵懂懂地瞧不出来;假如一切都其实是因为他精神分裂,那么他也不敢让那些正常人知道,自己看见了不存在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