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即使再次进出官邸,那样的富丽堂皇,都与他是隔着无形的阻碍,不属于他,见不得光。
车子进了城,他在路口下了车,三轮车上来兜生意,四五个车夫围着他七嘴八舌:“长官,坐我的车吧,不管你去哪里,都只要五角钱。”“长官,坐我的车,我的车干净。”那样吵闹,就像是第一回下营队,晚上大家睡不着,鼓聒起来,热闹极了。最后当然挨了骂,教官在走廊里一咳嗽,顿时鸦雀无声。
就像听到父亲的脚步声一样,那样多的人,整肃三军,顿时轰然如雷般全体起立,整齐划一的声音是举手敬礼。待父亲回礼之后,“啪”一声放手重新立正,鸦雀无声,地上掉根针都能听见。
这样的人生,谁能知道他会耐心的抱了幼小的自己,一趟一趟的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在自己抽泣着哭闹要母亲的时候,他会精疲力竭,脸上显出那样的落寞与痛楚。
透过童年模糊的泪光,他脸上分明有泪,自己伸出手去,那样滚烫的热泪,滚滚的落在自己脸上,小小的自己亦被骇到了:“叔叔,你别哭,你别哭。”
更多的热泪落在自己发间,他紧紧抱着自己,这天下谁也不知道他竟也会哭,只除了自己。
知悉真相是十三岁的时候,在母亲墓前,倔强得紧紧抿住嘴唇,再不肯发出任何声音。他终究只是摸了摸自己的头,自己还倔强的硬是躲了开去。他叹了口气,抬起眼来,望着半山坡上的白色菊海,万千朵洁白ju花紧紧簇拥,像是硕大无比的白色锦绣,绒绒铺满了半个山坡。他的神色怅然若失,哪怕将全天下的ju花都供到母亲墓前,又有什么用处?自己执意的与他生气,做任何可以让他气恼的事情,不肯与他说话,与养父母也闹翻。
直到震惊中外的“暨堂事件”,他在暨安大学礼堂演讲时遇刺,身中四弹,送至医院时,几乎已经奄奄一息。所有的人全都乱了方寸,最后被召至医院的,是自己。何叙安只交待六个字:“不许哭,叫父亲。”
最后他还是掉了眼泪,声音带了哽咽,当终于唤出那一声“父亲”。透过模糊的泪光,记忆里最惨痛惊哀的那一刻,他以为自己不曾经历,以为那只是一场梦魇,可是明明知道那是真的。漫天的雪花漱漱间,他抱着母亲渐冷的身体,如绝望到极点的困兽,紧紧的抱着母亲。
痛不可抑,所以永不记起。
命运如此残忍,他总以为,再不会有了,再不会有如此痛不可抑的一幕,可是为什么还让他失去。失去他最珍视的一切。
是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