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抬花轿的路可走,
只得他五魁驮背了。
五魁在十六岁的时候,已经体格均匀,有大力气,被选作了驮背新娘的角色,以致从此成了专门职业。十年来,他几乎背驮了数十个新娘,他知道了鸡公寨的各家媳妇重与轻,胖与瘦,甚至俊丑及香臭,但他从来还未背过这么美妙的女人。他不明白在他走向炕边,背过身去,让那女人爬上背来,他竟是刷地出了一身微汗,以至于在女人已经双膝跪在了背褡上的毡垫还不知道,待到一声叫喝,姚家的人将朱砂红水抹在了他的脸上,他才清醒他是该出门走了。这一路都在后悔,也不能看见背上的人,背上的人却这么近地能看着他。该怎么在窃笑他那时的一副蠢相呢?
正是这女人被他背驮着了,挨在后边的抬着嫁妆的后生们,他们是可以一直不歇气地走到天边去,走到死去,他不觉劳累的。但是四十里山路轻易地到达实在不是他们的需要,后生们话才这么多,才这么兴奋,才这么故意寻借口拖延。在接亲的路上,做了新娘的虽是柳家的人了,但还不是真正的柳家人,他们的戏谑都不为过,若一经进了柳家,这女人就不是能轻易见得到的了。后生们如此,他五魁还能这么近地接触她吗?所以五魁也就把背褡靠在石头上歇起来。
八月的太阳十分明亮,山路上刮着悠悠的风,风前的鸟皱着乱毛地叫,五魁觉得一切很美,平生第一次喜欢起眼前起伏连绵的山和山顶上如绳纠缠的小路。如果有宽敞的官道,花轿抬了,或者彩马骑了,五魁最多也是抬嫁妆的一个。五魁几乎要唱一唱,但一张嘴,咧着白生生的牙笑了。麻脸陪娘走近来很焦急地看着他,又折身后去打开了陪箱的黄铜锁子,取出了里边的核桃和枣子分给后生们吃。这些吃物原本准备给接嫁人路上吃的,但通常是由接嫁人自己动手,现在则由陪娘来招待,
大家就知道麻脸人的意思了:
“天是不早了呢!”陪娘说:
“误不了夜里入洞房的”,后生们耍花嘴:“瞧这天气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