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剩下孤零零几棵、房子拆掉了一间、圈棚成一个烂墙圈,路上、院子里到处扔着破烂东西……突然觉得心酸,眼泪止不住流出来——我们自己毁掉了这个家园,它不再像个家了。
那天来了许多人,路上、墙上、墙根,站着、蹲着都是人。
有的过来说几句话,帮一把忙。
更多的人只是围着看,愣愣地看。
我们被看得有点不自在。
有点慌。
有种被监视的感觉。
他们中间有几个人,大概怀着侥幸,想从我们一件件装车的东西中,发现他们早年丢失的一把锨、半截麻绳。
另一些人,认定自己迟早也要搬走,袖着手,看我们怎样把家什搬出来又抬上车。
怎样在一个车厢里,同时装下柜子、板凳、锅碗、木头、柴禾、草还有水缸,而又不相互挤压碰撞。
其他更多的人,面无表情,好像一下不认识我们。
好像怕我们搬走地装走空气。
我忙着搬东西,不知谁代表这个村庄和我们道别。
是那条站在渠沿上目光忧郁的狗,还是闲站在人群中看我们背麻袋抱木头的那头驴。
它没等我们搬完,高叫了几声,屁股一扭一扭走掉了。
我们稍一停顿,仿佛听到这个地方的叫声,一句紧接一句,悲壮又昂扬。
它停住时,这个村庄一片静寂,其他声音全变得琐碎模糊。
只是不清楚它是叫给我们的还是叫给另一头驴听。
它一头驴,或许懒得管人的事呢。
你看它的眼神,向来对人不屑一顾。
村长没出来说话。
谁是村长我已记不清楚。
那时候谁是村长都一回事,只是戴了顶空帽子。
该种地他还是种地,该放羊还去放羊。
村长很少出来管村民的事。
村民也懒得去找村长。
牲畜更不把村长当回事,狗该咬照咬,管他是村长还是会计。
牛发怒了照着谁都是一角一蹄子。
后来走远了离开久了才发现,我们留下了太多东西。
不仅仅是那段又宽又平整的路、我们施足底肥以后多少年里为谁硕果累累的那块地。
当我们在另一条渠边碰响水桶,已经是别处的早晨。
我们不照你的日头了——黄沙梁。
我们不吸你的气了——黄沙梁。
留下三间房子和房顶上面的全部天空。
早晨下午的地上再找不见一家人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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