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拿起刀来剁菜,她一把把刀夺下,搬了个椅子,又把他捺下去坐。
中学生们看不下去了。
一会猪场里全是戴红袖章的胳膊。
在他头顶挥动,又对他鼻尖指点。
葡萄拿了根扁担上来,叫他们出去。
他们说:“红卫兵你都敢撵?!”
“红卫兵是啥军?十四军我都撵过!”
葡萄说。
看热闹的成年人见红卫兵们不明白,告诉他们十四军是******的军队。
红卫兵们一听,是打过******的女英雄呢!
也不把她当敌人了,只是围着朴同志喊口号。
葡萄把扁担一横,往红卫兵们腿上扫,红卫兵们双腿蹦着躲。
她变成带他们玩了。
葡萄撵不走红卫兵们,扔了扁担,回到灶台前剁菜,剁得是“咚咚咚咚锵,咚咚咚咚锵!
……”
的高桡鼓点子。
她对朴同志使个偷乐的眼风,叫他扯风箱。
红卫兵们把灶台围成了个小炮楼,密不透风,一上来口号喊得嘹亮整齐,慢慢不齐了,有人只是抬抬手张张嘴地瞎混。
葡萄该干什么干什磨,添水,加柴,煮菜。
红卫兵们变着词儿地喊口号,喊朴同志“臭文人”
、“黑笔杆”
、“反党大流氓”
,“地主干儿子”
。
开始他们喊一句,他就在板凳上矮一点,后来见葡萄抬头看天,他跟着抬头,见一个人字形雁阵从北边飞过来。
葡萄眼睛看雁也专心地发直,嘴唇半开,完全忘了正给锁在一个人体筑的小炮楼子里。
他慢慢也把几层人脸人头拳头胳膊给忘了,一下一下地扯着风箱。
火烧得好着呢,他眼前脑子里只剩下稳稳烧着的金黄的火。
过一会,他一张嘴,一个哈欠出来了。
他抬起头,见一个喊口号的红卫兵们也跟着打了个哈欠。
又是一会,好几个红卫兵都打起哈欠来,只不过打得很贼,把鼻孔撑大,叫哈欠出来,不耽误嘴里喊口号。
朴同志在七十二岁时回想那一天,觉得是很好玩的一件事。
当然,他不知道人都是这样,记不住羞辱;痛苦只有变成了滑稽荒唐的事才会给人记住。
人要把他一生糟受的羞辱都记住的话,是活不长的。
就好比朴同志,假如不具备人共有的那种不记仇的本事,朴同志回忆起来的场面,就不会象个闹剧戏台。
人这个不记仇的本事其实是为自己好,对自己有利,不记得自己怎样地惨过,丢过丑,所以他才有脸见自己。
有没有脸见人不重要,顶重要的是有没有脸面见自己。
所以给害得最惨、受最多侮辱的人,最不记仇。
朴同志给人叫了八年“反党老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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