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之民-《旷代的忧伤》

山之民(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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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少有艰苦卓绝的人物者以此。

知识者或者顺从权力,守默守雌,或者号称隐者,枕藉高林,都一样是现实的脱逸者。

逃避现实,同时也在逃避等待。

作为山之民,他知道自己的所在。

他的目光,无时不触及时代的荒凉的前额:农田,盐铁,销烟池内的残灰……任何足以牵系民族命脉的事物,无一不经过他的思考。

思考一万遍,依旧那么新鲜,那么令他莫名的感动。

阴符无效勿虚陈。

从什么时候起,他已不复叩问山灵了。

他渴望海,从来未有过的焦渴。

他从身内的骚动,和身外的充满怨愤的私语与流言,以及此起彼伏断续不匀的鼾声中感觉着未来的潮讯。

他相信且守候自己的感觉,一如守候情人。

万一禅关砉然破,美人如玉剑如虹。

而山围故国,依样嵯峨,放眼青冥,美人安在呢?一种确信,往往为急躁的情绪所毁坏,于是变得犹疑起来。

愈是确信,便愈见犹疑。

如此反复折磨,颇类山外之山的惨苦的西西弗斯。

一样的精神胜利者。

一面忍受苦刑,一面硬唱凯歌。

或许非此便不足以支持自己?总之到了最后,剑气销磨,箫心呜咽,他也不愿承认:大海仅仅是一个想象。

他模拟大海,不时地在内心制造波动。

秋心如海复如潮呵,四厢花影怒于潮呵……

然而没有法,究竟是山之民。

大约五十年过后,腹地武昌,这才涌起了第一个蓝色的波浪。

在守夜者看来,五十年不算太久远,然而他早已疲乏不堪,为自己所推举的巨岩压倒了。

一个人的目光,可以越过千万重峰峦眺望大海,却往往无力穿透最切近的一道山岩。

——潮水就在身旁,他无法确知。

大海,就这样以空无劫夺了他的一生。

而当潮水来时,人们却全数把他遗忘了,偶或提起他的名字,也无非为了嗤笑那痴顽的守候。

既是山之民,自然只属于山而不属于海的,即如山石一般。

山石就是山石,连介类也不是。

现代的赶海者,这才是一代天骄呢!

熹微中,他们列着长队,舞蹈般地登上各式舰艇,却也一式地随备救生圈,摇动花花绿绿的小旗子,如此驶向为气象台早经言明的平静如镜的水域。

天地为之钟鼓,神人为之波涛,就是这样的一个场面么?的确,这是开放的,洒脱的,快乐的一群,可是,多少心灵没有风,没有水,没有蓝色深沉的颤动,枯涸单调一如被遗弃的山地……

大海在哪里?

真正的航海人在哪里?

但见他孤身一人,以手当桨,坐在自己的柏舟上,如一尊危石。

箫声起处,群山奔涌而来……

1990年7月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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